每到夏天,都会对色彩异常敏感。天气干燥的时候,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无法抹擦的土色,烟尘在阳光的角落里隐秘的肆意。
所以,下雨总是好的。雨水洗刷过的城市让一切色彩变得通透,充满了氧气和泥土的清香。我想大口大口的呼吸,每一滴血液都饱含着氧气泡泡在血管里飞快的奔跑。它们跑来跑去,不像我,总是找不到方向。
长久以来,我都没像如今的自己,这么依赖诗歌、音乐和艺术。巨大的灰色的水泥工厂让我对色彩和音符的依赖无线膨胀。
或许生活总是歪歪斜斜的想要走在一个平衡的节点上面。如今理性的时日太长,我感觉自己总是活在形式和概念之上,而内心却总是想要去追求形式之后的东西。或许我只是在为自己的痛苦找一个出口。我活得太社会化,没办法让死亡来的像飞翔那么容易。
关于形式本身和形式之后的概念,是我在《从巴黎到海》这篇文章中看到的。莫奈的花园,多么熟悉的场景。在一大片翠绿之后,莫奈描绘出了永恒的光和影。
而在我的眼中,它们与画中的其实不一样,那么相似,然而那么深刻地不同。莫奈给了我们一个视角,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视角—— 他到死都个是饱含创造力的人。在他的画里,世界在怒放,水中每一缕波纹,柳条的每一丝轻颤,都在画中热烈地暂现,甚至每一抹微弱的运动都呈现出自己特有的色彩:波纹自己的色彩,颤抖自己的色彩… 可在你一眨眼的功夫,它们已在画中消逝,画面上只留下异常绚烂而不知其所的色彩。那是樱花般短暂的怒放,莫奈从浮世绘那里学到了本质。但我眼中的世界试图回到斯宾诺莎的时代,那种清明,那种透彻,尽管只是试图。四月的雨水染绿了这里的生命,而我被这绿浸透,忍不住在桥边凝视。
“印象派不是一种艺术手法,而是一种看待生活的态度。”多年前,我在纽约的古根海姆博物馆里读到这句话,心中一惊。那时我迷恋着印象派,也许也迷恋着那种生活态度,那句话竟在我内心凭落下一汪诗意。这诗意幽深绵长,延续至今,然而河道已改了走向——印象派曾引导我去的,曾揭开给我看的,如今都在另外的水域,我已无从沐浴其中,更照不见自己和世界的影子。艺术—— 一种生活,一种态度—— 而世间永远有两种人:一种追求形式本身的,一种追求形式背后的,哪怕那背后什么都没有。这两种人有两个不同的世界,在年轻的时候分野,以后再难以融合。
(照片来自 咖啡胡子的相册)
有时候,感觉有那么一条路是永远都到达不了尽头的。我们只能走向,走向无端的远方。
记得冬季最后一场大雨,五彩的云南陷入一片干枯最后最困难的时刻,我在大大的酒吧里看到孟京辉,他站在昏黄的聚光灯下,点燃一颗烟,念着聂鲁达的诗:http://www.douban.com/video/14890/
于是,就这样,一夜接着一夜,那漫长的时光,
黑暗笼罩在智利所有的海岸。
我,这个逃亡者,从一个门口走到另一个门口。
在祖国的每一道皱纹之上,等待我的脚步。
你,在这门口。就在我的门口。
在,我的门口。
我一直忘不了这首长诗,这个场景。从一个门口,走向另一个门口。我的爱人,我的希望,我的幻想,所有的光明,黑暗,他们都在门口,在门口渐渐消散,或者渐渐清晰。
我多希望,你就在我的门口,望着我。我也望着你。张开双手拥抱我,我们一起在小雨中躲避着路上的水坑,在雪花中看着迷蒙的夜空。你看,希望,它化成水,涔入这肮脏的世界。
我们甚至失去 ——聂鲁达
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
当蓝色的夜堕落在世界时
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
从我的窗户中我已经看见
在遥远的山顶上落日的祭典
有时候一片太阳
在我的双掌间如硬币燃烧
在你熟知的我的哀伤中
我忆及了你,灵魂肃敛
彼时,你在哪里呢
那里还是有什么人
说些什么
为什么当我哀伤且感觉你远离时
全部的爱会突如其然地降临呢
暮色中如常发生的,书本掉落下来
我的披肩像受伤的小狗,蜷躺在脚边
总是如此,朝暮色抹去雕像的方向
你总是借黄昏隐没
我们甚至失去,我们所有的最初。